第2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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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7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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抽絲剝繭，疑影重重。
之後的幾日裏蕭懷野便將自己埋在閑雲樓的各路情報之中，還是蘇鶴餘來房裏尋他時，他才從堆滿的紙裏探出頭來，
“怎麽了？”
蘇鶴餘這幾日倒也沒閑著，斜倚著門悠悠開口，
“我還在想著那日白玄見你時的反應，若如你所說他見到之人不是你，那一定是與你相貌極為相似的人，這人碰巧叫蕭清寧，屬實可疑。但按理來說即便白玄當真見過你，也不該如此驚訝，除非他並不是在尋常的地方遇上的，而是……我總有一種預感，此事與鎮國公脫不了幹系。”
蕭懷野眼下略帶青黑，神色卻前所未有的認真，指了指桌上的紙，
“這是與昇國一戰前白溟在邊境整軍的情況，而這是近來朝中武將的任免調任。”
“還有這個，曲敬兮曾收到一封密信，暗示於尚之死與鎮國公有關，照我看，鎮國公許是有了不臣之心。”
蘇鶴餘平日雖做情報的生意，但涉及朝中之事時她並不願意細看，只派人給陸妘整理一份，是以她往日並未將這些事情聯系起來，此時聞言默默良久。
“看來閑雲樓裏也並非全是傻子，總算有人察覺到不對了？”
外間忽然傳來人聲，蘇鶴餘聽見這話，哪裏還會不知道是誰，回身無奈道，
“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便宜兄長，說好快要來京城，你硬生生拖了三個月……”
蘇祈彥搖著羽扇，嫌棄地走進屋裏，
“本來我還沒這麽快入京，只是有你這個不省心的妹妹，叫我想歇會兒都不成。”
他一身天水碧影紗長袍，顯得飄逸出塵，嘴角卻總是掛著一抹置身事外的嘲意，頗有一種神仙下凡看戲，曲罷便飄飄然離去之感。
蘇祈彥擡起扇子指了指蕭懷野，
“人家公子不過幾日便想通了其中關竅，你卻只忙著吃喝玩樂，爹娘若是知道你如此懶怠，定會立馬回來罰你。”
蘇鶴餘不滿哥哥一來就訓自己，還是當著蕭懷野的面，便哼道，
“哥哥不也是躲懶，這才將事情都推給我了……現在一本正經地跑來訓我，又是怎麽回事？”
“哥哥本就知道我不愛過問朝局之事，這也怪不得我。”
蘇祈彥自顧自坐下，撩開蓋著茶盞的紙張，倒了杯茶，這才悠悠開口，
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，江湖所在便是消息所在，若照你這麽說，我們索性撂開手，風聲雨聲皆不入耳，也不必再做這個行當了。”
“你少將過錯推在我身上，我人雖然在外，可該知道的消息一件不落。廟堂與江湖本就是一體，若無明君直臣，何來萬家燈火？閑雲樓雖不答朝堂之事，但若置之不理，便是偏聽偏信，何以答江湖之事？”
蘇鶴餘平日便是個話匣子，如今卻被自家哥哥說得似緊閉的蚌殼，半個字也不想講。蕭懷野雖然覺得此景難得，但現在可不是笑話她的時候，便朝蘇祈彥開口，
“公子方才所言似乎與鎮國公有關，敢問在下的猜測可是確有其事？”
蘇祈彥看著蕭懷野點了點頭，看來早就知曉他的身份，淡淡道，
“與昇國那一戰白溟是特意將五皇子支開的，想來是怕他發現此戰本就是故意而為之。昇國的暗樁遞回消息，白溟分明就是引誘那七皇子出兵，再一舉勝之。”
蕭懷野眉頭緊蹙，思忖開口，
“故意為之？若真是如此……昇國未必查不出來，但至今隱而不發，可是與白溟達成了什麽交易？”
“白溟戍守邊境多年，按理來說武將無詔不得私自返京，經此一戰，白氏回京便是名正言順了。”
蘇祈彥聞言露出讚許的眼神，這可是在他身上鮮少會出現的表情，他挑眉一笑，
“看來那卷軸在茫茫人海裏唯獨挑中了公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。”
蘇鶴餘不服氣地開口，
“所以兄長進京是要提醒我們白溟有異？”
蘇祈彥睨了他一眼，輕嗤道，
“若再不來提醒你，黃花菜都涼了。”
蘇鶴餘撇了撇嘴，岔開了話題，
“那白玄口中的蕭清寧是怎麽回事？與蕭懷野又有何關系？”
蘇祈彥添了杯茶，沈聲開口，
“近來白溟身邊確實出現了一個男子，至於他的身份，尚未查出，只知他背後盤根錯節，實力不可小覷，故而還沒派樓裏的人手過去。”
蕭懷野聞言挑眉，
“不可小覷？那便讓我去會會他……”
蘇祈彥倒也沒有阻攔他，將一封信交到蕭懷野手上便不再多言。待他離開後蘇鶴餘才疑惑問道，
“哥哥就這樣讓他獨自去試探對方深淺？”
蘇祈彥面色未變，羽扇搖動間更顯飄逸，望著窗外的燕雀笑道，
“蕭懷野，你與他相識才不過數月，尚不知底細，更不知他是否故意接近陸姑娘，亦或是閑雲樓。我看他身手極好，倒不如讓他去試試，若有問題也能及早發現。”
“你是個傻的，半點防備之心是一點也無……”
蘇鶴餘有些氣惱，
“哥哥你少端出一副長輩做派吧，自己也不是沒做過些荒唐事，也別說妹妹我了。”
蘇祈彥作勢要敲她腦袋，蘇鶴餘輕輕避過，輕哼一聲，歪頭問道，
“對了哥哥，此事事關白家，妘兒又與白玄交好，我是不是該提前告訴她？”
蘇祈彥卻搖了搖頭，蹙眉開口，
“暫時不必，一是尚無實據，若是打草驚蛇反而不妙。二來你告訴她，她又能如何？且等著看吧。”
“這回來也是為著閑雲樓長遠計，若是京城有變，便要及時通知人手撤出，不必陷在亂局之中。”
蘇鶴餘有些煩悶，倚著窗臺，任風吹動書頁，
“兄長只在意所謂的大局，卻不管局中之人，不覺得太過無情了？”
蘇祈彥略垂下眼眸，
“人生如逆旅，你我自來去。我觀世事如流水，任其東流，須臾數十年，不過彈指一揮，若要全都在意，豈非癡愚自大？”
“我所在意的，至多不過親友。旁的，是再顧不過來了。所以對我來說，白溟是不是要謀反，江山又是否要改名換姓，都不重要，本就是人間最正常不過的變遷更疊，怎是人力可改？”
夏日雖綿長，但終是不敵暗色，最後一絲日光也被掩埋。少年鬢發被風吹動，輕盈似落葉，悄然浸入無邊長夜。
蕭懷野稍微看了一眼信箋，隨意系上面巾，只露出那雙清亮卻寥落的眼眸，腳尖輕點，便來至京郊一處隱蔽宅院外。
他無聲落在屋頂，卻見庭中掌燈處有一道身影，閑庭信步，似在垂眸餵著池中的鯉魚。隨即便有屬下進了院子，躬身行禮，朝他低聲回稟幾句，
“主上，幾位武將那頭都傳來了消息，願意相助。還有，閑雲樓的少樓主蘇祈彥今日入京了。”
蕭清寧微扯嘴角，
“我知道了。”
言回便接著問，
“主上不打算對蘇祈彥動手嗎？”
蕭清寧擡眼望過去，並不在意，
“蘇祈彥，最是會作壁上觀，只要此事於閑雲樓無害，他便不會出手破壞我的謀劃。且不必動手，留神他的動向就是。”
言回領命正打算退下，卻見蕭清寧回頭朝屋頂望去，雖不見異樣，可就是覺得有些古怪，
“言回，和我去屋頂上看看。”
蕭懷野方才離得有些遠，並未聽清二人的對話，此刻剛朝他們靠近了些，本來覺得自己已經十分小心，但不知為何似乎驚動了他們。
蕭懷野見他飛身而上，索性不躲了，大剌剌地翹腿坐在檐上，這時總算看清了那人的面容。
蕭清寧……長得與自己一般無二，是見到都要懷疑是鏡子的程度，雖然神態不同，總覺得他眼中多了些狠戾與執拗，但別的可再沒差別了。這般，也難怪白玄會認錯。
即便蕭懷野遮住了容貌，可蕭清寧一眼便認出了他，略有些可惜地開口，
“你不該出現在此處的。”
蕭懷野晃了晃腿，看著雲淡風輕。沒錯，他早已練出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，即便心中滿是驚疑。
他悠悠道，
“我不該在此？那我該在哪？”
“你這張臉長得倒是真不錯，不過嘛……這神態差了點。頂著這張臉，你想幹什麽壞事呢？”
蕭清寧靜靜仰頭看著屋頂上那道肆意的身影，輕笑一聲，
“你不怕死麽？”
蕭懷野挑了挑眉，無所謂道，
“死？我向來是最不把生死看在眼裏的，那這個威脅，好生無聊。”
“不過我倒是對你很好奇，你自稱蕭清寧，用了我的名字，又與白家扯上關系。你，到底想做什麽？”
蕭清寧似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話，從言回手中抽出佩劍，在手中把玩，
“只許你一個人叫這個名字麽？我原本沒打算這麽早見你，可你既然來了，那便不可能全須全尾地抽身而退。”
蕭清寧提劍而起，劍意彌漫，淩厲森然。蕭懷野卻漫不經心抽出身上別的一把短刀，今日過來他原本沒想著會被發現，只從閑雲樓隨便拿了樣武器，加上他的佩劍留在了辰國，所以沒再另尋。
雖然看著蕭懷野身處下風，但他臉上噙著輕蔑笑意，直到蕭清寧使出浮意劍法時，他也不免沈了眸子。
為何他也會浮意劍法？當日於尚亦是死在浮意劍法之下，這麽看來，當日蕭清寧是替白溟鏟除異己了……
“浮意劍法，發於心，凝於神，外集劍意，內觀己身，不畏浮雲，當有濟世之胸懷。你用以殺害無辜之人，又怎敢無愧於此劍？”
蕭清寧從劍中窺見自己眼睛的倒影，冷冷一笑，
“你還年輕，少年意氣，最是愚蠢。我這把劍，可殺盡一切擋路之人，這才是我意。無辜不無辜的，我並不在乎。”
二人纏鬥起來，一時分不出勝負，直到蕭懷野短刀被削斷，他便只能勉強應付，身上逐漸出現或深或淺的傷痕。
蕭懷野深吸一口氣，想著此時並非逞強的時候，他得先收拾了這個卑鄙之人，否則他也無顏去地下面對師傅爹娘。
想罷蕭懷野便引他分神，輕巧抽身離去，
“小爺我先走一步，下回再好好收拾你。”
言回本欲追去，卻被蕭清寧攔下，他擺了擺手，
“不必追了，本就沒打算要他性命。不過試試他身手，畢竟年輕了些，身手還是弱……”
言回猶豫著問，
“主上，可是他見了主上真容，只怕會察覺到些什麽，恐於所謀不利。”
蕭清寧收劍回鞘，望著那塊玉玦搖曳，
“他若死了，那我所謀才當真無望，到那時誰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有下一個蕭懷野？”
“蕭懷野，他是一切的關鍵。”
蕭清寧回到書房，撥動暗盒，書架驟然分開，露出一幅花下美人圖，畫中人眸光瀲灩，雲鬢花顏，眉目帶上清冷之色，看著與陸妘十分相像。
他望著畫怔怔出神，
“我知道的，你早就死了，五十年前就死了，她不是你，你亦不是她。當年我手刃仇人為你報仇，如今，我依舊會如此。”
“你好好在這裏看著，等我所謀得成，便可重見天日了……”
已至更闌，陸妘本應該睡下，卻無意翻到一本景深從前所贈的游記，滿滿皆是批註，細品之下極為有趣，便貪看住了。
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玉蘭花寢衣，烏發垂下，僅用一縷絲帶攏著，素凈卻不是清麗。美人燈下看書，更是讓人挪不開眼。
長夜寂寂，最是靜謐，可正在這時窗外卻傳來輕輕叩擊之聲，陸妘蹙眉，猶豫著開口，
“蕭懷野？”
待聽見窗外傳來他慵懶的聲音時，她才放了心，
“是我……”
可當陸妘舉著燈將窗戶打開時，不免嚇了一跳。蕭懷野臉色蒼白，屋檐上沾了血跡，她一摸衣服上也都是血，
“你怎麽傷成這樣？”
陸妘邊說邊將人扶進屋裏，蕭懷野知道她可受不住自己的重量，強撐著桌案坐下，還漫不經心地開口，
“沒什麽，都是小傷，略包紮一下便是。”
陸妘在藥箱裏翻找了片刻，把上回的傷藥全拿出來，猶豫道，
“你都傷在私處……可能自己上藥？”
蕭懷野竟然罕見地撇了撇嘴，扯出個勉強的笑，掛在那張慘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憐，
“這次又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陸妘輕嘆一聲，實在做不到拒絕，便閉上眼睛道，
“我是前世欠了你吧……”
“那你先把衣服脫了，我不看就是了。”
蕭懷野眨著眼，呆呆說了句“好”，便緩緩將衣服褪下，漏出滿是傷痕的上身。陸妘從手指縫裏依稀看著給他擦拭上藥，忍不住問，
“你身手可不弱，究竟是何人傷的你？”
蕭懷野似是習慣了這般的疼痛，陸妘上過藥之處還傳來絲絲涼意，他挑眉道，
“我若說是蕭清寧，你信麽？”
陸妘手上動作一頓，仔細回想起來，
“蕭清寧？是白玄那日提起過的名字？”
“他又為何要傷你呢？”
蕭懷野聳了聳肩，卻又扯動了傷口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，
“他覺得我擋了他的路，你說好笑不好笑。”
陸妘看著他的傷口，實在笑不出來，
“你初來乍到，怎會擋他的路？未免有些荒謬。”
“不過你今夜是獨身去找蕭清寧了？鶴餘沒與你在一起？”
蕭懷野斂眸一笑，不經意開口，
“忘了告訴你，蘇鶴餘她兄長入京了，今日便是他帶來的消息。”
陸妘將染血的紗布扔到水裏，看著紅色彌漫開來，心下了然，
“蘇祈彥哥哥竟然來了？那此事定然非同小可，否則他一般是請不動的……”
蕭懷野點了點頭，試探著道，
“若是哪一日你偶然得知至交好友有不臣之心，你會如何？”
陸妘擡起眼眸，直直朝他看來，
“你說的是何人？”
蕭懷野略緊了拳頭，
“於尚死於浮意劍法，這套劍法蕭清寧也會。而這蕭清寧與何人相識，不用我多說吧？”
陸妘神色逐漸凝住，心下早已翻江倒海，但總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，他不會如此，她緩緩開口，
“你不用暗示我白玄有不臣之心，我信他不會。除了你之外，沒有人見過這個蕭清寧，我又如何能知道到底有沒有這號人物？”
“再者，若要說浮意劍法，你說蕭清寧會，但你蕭懷野不也會麽？”
嘖嘖，蕭懷野，放著閑雲樓不回，特意跑到人家屋頂上幹嘛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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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麽了？”
蘇鶴餘這幾日倒也沒閑著，斜倚著門悠悠開口，
“我還在想著那日白玄見你時的反應，若如你所說他見到之人不是你，那一定是與你相貌極為相似的人，這人碰巧叫蕭清寧，屬實可疑。但按理來說即便白玄當真見過你，也不該如此驚訝，除非他並不是在尋常的地方遇上的，而是……我總有一種預感，此事與鎮國公脫不了幹系。”
蕭懷野眼下略帶青黑，神色卻前所未有的認真，指了指桌上的紙，
“這是與昇國一戰前白溟在邊境整軍的情況，而這是近來朝中武將的任免調任。”
“還有這個，曲敬兮曾收到一封密信，暗示於尚之死與鎮國公有關，照我看，鎮國公許是有了不臣之心。”
蘇鶴餘平日雖做情報的生意，但涉及朝中之事時她並不願意細看，只派人給陸妘整理一份，是以她往日並未將這些事情聯系起來，此時聞言默默良久。
“看來閑雲樓裏也並非全是傻子，總算有人察覺到不對了？”
外間忽然傳來人聲，蘇鶴餘聽見這話，哪裏還會不知道是誰，回身無奈道，
“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便宜兄長，說好快要來京城，你硬生生拖了三個月……”
蘇祈彥搖著羽扇，嫌棄地走進屋裏，
“本來我還沒這麽快入京，只是有你這個不省心的妹妹，叫我想歇會兒都不成。”
他一身天水碧影紗長袍，顯得飄逸出塵，嘴角卻總是掛著一抹置身事外的嘲意，頗有一種神仙下凡看戲，曲罷便飄飄然離去之感。
蘇祈彥擡起扇子指了指蕭懷野，
“人家公子不過幾日便想通了其中關竅，你卻只忙著吃喝玩樂，爹娘若是知道你如此懶怠，定會立馬回來罰你。”
蘇鶴餘不滿哥哥一來就訓自己，還是當著蕭懷野的面，便哼道，
“哥哥不也是躲懶，這才將事情都推給我了……現在一本正經地跑來訓我，又是怎麽回事？”
“哥哥本就知道我不愛過問朝局之事，這也怪不得我。”
蘇祈彥自顧自坐下，撩開蓋著茶盞的紙張，倒了杯茶，這才悠悠開口，
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，江湖所在便是消息所在，若照你這麽說，我們索性撂開手，風聲雨聲皆不入耳，也不必再做這個行當了。”
“你少將過錯推在我身上，我人雖然在外，可該知道的消息一件不落。廟堂與江湖本就是一體，若無明君直臣，何來萬家燈火？閑雲樓雖不答朝堂之事，但若置之不理，便是偏聽偏信，何以答江湖之事？”
蘇鶴餘平日便是個話匣子，如今卻被自家哥哥說得似緊閉的蚌殼，半個字也不想講。蕭懷野雖然覺得此景難得，但現在可不是笑話她的時候，便朝蘇祈彥開口，
“公子方才所言似乎與鎮國公有關，敢問在下的猜測可是確有其事？”
蘇祈彥看著蕭懷野點了點頭，看來早就知曉他的身份，淡淡道，
“與昇國那一戰白溟是特意將五皇子支開的，想來是怕他發現此戰本就是故意而為之。昇國的暗樁遞回消息，白溟分明就是引誘那七皇子出兵，再一舉勝之。”
蕭懷野眉頭緊蹙，思忖開口，
“故意為之？若真是如此……昇國未必查不出來，但至今隱而不發，可是與白溟達成了什麽交易？”
“白溟戍守邊境多年，按理來說武將無詔不得私自返京，經此一戰，白氏回京便是名正言順了。”
蘇祈彥聞言露出讚許的眼神，這可是在他身上鮮少會出現的表情，他挑眉一笑，
“看來那卷軸在茫茫人海裏唯獨挑中了公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。”
蘇鶴餘不服氣地開口，
“所以兄長進京是要提醒我們白溟有異？”
蘇祈彥睨了他一眼，輕嗤道，
“若再不來提醒你，黃花菜都涼了。”
蘇鶴餘撇了撇嘴，岔開了話題，
“那白玄口中的蕭清寧是怎麽回事？與蕭懷野又有何關系？”
蘇祈彥添了杯茶，沈聲開口，
“近來白溟身邊確實出現了一個男子，至於他的身份，尚未查出，只知他背後盤根錯節，實力不可小覷，故而還沒派樓裏的人手過去。”
蕭懷野聞言挑眉，
“不可小覷？那便讓我去會會他……”
蘇祈彥倒也沒有阻攔他，將一封信交到蕭懷野手上便不再多言。待他離開後蘇鶴餘才疑惑問道，
“哥哥就這樣讓他獨自去試探對方深淺？”
蘇祈彥面色未變，羽扇搖動間更顯飄逸，望著窗外的燕雀笑道，
“蕭懷野，你與他相識才不過數月，尚不知底細，更不知他是否故意接近陸姑娘，亦或是閑雲樓。我看他身手極好，倒不如讓他去試試，若有問題也能及早發現。”
“你是個傻的，半點防備之心是一點也無……”
蘇鶴餘有些氣惱，
“哥哥你少端出一副長輩做派吧，自己也不是沒做過些荒唐事，也別說妹妹我了。”
蘇祈彥作勢要敲她腦袋，蘇鶴餘輕輕避過，輕哼一聲，歪頭問道，
“對了哥哥，此事事關白家，妘兒又與白玄交好，我是不是該提前告訴她？”
蘇祈彥卻搖了搖頭，蹙眉開口，
“暫時不必，一是尚無實據，若是打草驚蛇反而不妙。二來你告訴她，她又能如何？且等著看吧。”
“這回來也是為著閑雲樓長遠計，若是京城有變，便要及時通知人手撤出，不必陷在亂局之中。”
蘇鶴餘有些煩悶，倚著窗臺，任風吹動書頁，
“兄長只在意所謂的大局，卻不管局中之人，不覺得太過無情了？”
蘇祈彥略垂下眼眸，
“人生如逆旅，你我自來去。我觀世事如流水，任其東流，須臾數十年，不過彈指一揮，若要全都在意，豈非癡愚自大？”
“我所在意的，至多不過親友。旁的，是再顧不過來了。所以對我來說，白溟是不是要謀反，江山又是否要改名換姓，都不重要，本就是人間最正常不過的變遷更疊，怎是人力可改？”
夏日雖綿長，但終是不敵暗色，最後一絲日光也被掩埋。少年鬢發被風吹動，輕盈似落葉，悄然浸入無邊長夜。
蕭懷野稍微看了一眼信箋，隨意系上面巾，只露出那雙清亮卻寥落的眼眸，腳尖輕點，便來至京郊一處隱蔽宅院外。
他無聲落在屋頂，卻見庭中掌燈處有一道身影，閑庭信步，似在垂眸餵著池中的鯉魚。隨即便有屬下進了院子，躬身行禮，朝他低聲回稟幾句，
“主上，幾位武將那頭都傳來了消息，願意相助。還有，閑雲樓的少樓主蘇祈彥今日入京了。”
蕭清寧微扯嘴角，
“我知道了。”
言回便接著問，
“主上不打算對蘇祈彥動手嗎？”
蕭清寧擡眼望過去，並不在意，
“蘇祈彥，最是會作壁上觀，只要此事於閑雲樓無害，他便不會出手破壞我的謀劃。且不必動手，留神他的動向就是。”
言回領命正打算退下，卻見蕭清寧回頭朝屋頂望去，雖不見異樣，可就是覺得有些古怪，
“言回，和我去屋頂上看看。”
蕭懷野方才離得有些遠，並未聽清二人的對話，此刻剛朝他們靠近了些，本來覺得自己已經十分小心，但不知為何似乎驚動了他們。
蕭懷野見他飛身而上，索性不躲了，大剌剌地翹腿坐在檐上，這時總算看清了那人的面容。
蕭清寧……長得與自己一般無二，是見到都要懷疑是鏡子的程度，雖然神態不同，總覺得他眼中多了些狠戾與執拗，但別的可再沒差別了。這般，也難怪白玄會認錯。
即便蕭懷野遮住了容貌，可蕭清寧一眼便認出了他，略有些可惜地開口，
“你不該出現在此處的。”
蕭懷野晃了晃腿，看著雲淡風輕。沒錯，他早已練出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，即便心中滿是驚疑。
他悠悠道，
“我不該在此？那我該在哪？”
“你這張臉長得倒是真不錯，不過嘛……這神態差了點。頂著這張臉，你想幹什麽壞事呢？”
蕭清寧靜靜仰頭看著屋頂上那道肆意的身影，輕笑一聲，
“你不怕死麽？”
蕭懷野挑了挑眉，無所謂道，
“死？我向來是最不把生死看在眼裏的，那這個威脅，好生無聊。”
“不過我倒是對你很好奇，你自稱蕭清寧，用了我的名字，又與白家扯上關系。你，到底想做什麽？”
蕭清寧似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話，從言回手中抽出佩劍，在手中把玩，
“只許你一個人叫這個名字麽？我原本沒打算這麽早見你，可你既然來了，那便不可能全須全尾地抽身而退。”
蕭清寧提劍而起，劍意彌漫，淩厲森然。蕭懷野卻漫不經心抽出身上別的一把短刀，今日過來他原本沒想著會被發現，只從閑雲樓隨便拿了樣武器，加上他的佩劍留在了辰國，所以沒再另尋。
雖然看著蕭懷野身處下風，但他臉上噙著輕蔑笑意，直到蕭清寧使出浮意劍法時，他也不免沈了眸子。
為何他也會浮意劍法？當日於尚亦是死在浮意劍法之下，這麽看來，當日蕭清寧是替白溟鏟除異己了……
“浮意劍法，發於心，凝於神，外集劍意，內觀己身，不畏浮雲，當有濟世之胸懷。你用以殺害無辜之人，又怎敢無愧於此劍？”
蕭清寧從劍中窺見自己眼睛的倒影，冷冷一笑，
“你還年輕，少年意氣，最是愚蠢。我這把劍，可殺盡一切擋路之人，這才是我意。無辜不無辜的，我並不在乎。”
二人纏鬥起來，一時分不出勝負，直到蕭懷野短刀被削斷，他便只能勉強應付，身上逐漸出現或深或淺的傷痕。
蕭懷野深吸一口氣，想著此時並非逞強的時候，他得先收拾了這個卑鄙之人，否則他也無顏去地下面對師傅爹娘。
想罷蕭懷野便引他分神，輕巧抽身離去，
“小爺我先走一步，下回再好好收拾你。”
言回本欲追去，卻被蕭清寧攔下，他擺了擺手，
“不必追了，本就沒打算要他性命。不過試試他身手，畢竟年輕了些，身手還是弱……”
言回猶豫著問，
“主上，可是他見了主上真容，只怕會察覺到些什麽，恐於所謀不利。”
蕭清寧收劍回鞘，望著那塊玉玦搖曳，
“他若死了，那我所謀才當真無望，到那時誰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有下一個蕭懷野？”
“蕭懷野，他是一切的關鍵。”
蕭清寧回到書房，撥動暗盒，書架驟然分開，露出一幅花下美人圖，畫中人眸光瀲灩，雲鬢花顏，眉目帶上清冷之色，看著與陸妘十分相像。
他望著畫怔怔出神，
“我知道的，你早就死了，五十年前就死了，她不是你，你亦不是她。當年我手刃仇人為你報仇，如今，我依舊會如此。”
“你好好在這裏看著，等我所謀得成，便可重見天日了……”
已至更闌，陸妘本應該睡下，卻無意翻到一本景深從前所贈的游記，滿滿皆是批註，細品之下極為有趣，便貪看住了。
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玉蘭花寢衣，烏發垂下，僅用一縷絲帶攏著，素凈卻不是清麗。美人燈下看書，更是讓人挪不開眼。
長夜寂寂，最是靜謐，可正在這時窗外卻傳來輕輕叩擊之聲，陸妘蹙眉，猶豫著開口，
“蕭懷野？”
待聽見窗外傳來他慵懶的聲音時，她才放了心，
“是我……”
可當陸妘舉著燈將窗戶打開時，不免嚇了一跳。蕭懷野臉色蒼白，屋檐上沾了血跡，她一摸衣服上也都是血，
“你怎麽傷成這樣？”
陸妘邊說邊將人扶進屋裏，蕭懷野知道她可受不住自己的重量，強撐著桌案坐下，還漫不經心地開口，
“沒什麽，都是小傷，略包紮一下便是。”
陸妘在藥箱裏翻找了片刻，把上回的傷藥全拿出來，猶豫道，
“你都傷在私處……可能自己上藥？”
蕭懷野竟然罕見地撇了撇嘴，扯出個勉強的笑，掛在那張慘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憐，
“這次又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陸妘輕嘆一聲，實在做不到拒絕，便閉上眼睛道，
“我是前世欠了你吧……”
“那你先把衣服脫了，我不看就是了。”
蕭懷野眨著眼，呆呆說了句“好”，便緩緩將衣服褪下，漏出滿是傷痕的上身。陸妘從手指縫裏依稀看著給他擦拭上藥，忍不住問，
“你身手可不弱，究竟是何人傷的你？”
蕭懷野似是習慣了這般的疼痛，陸妘上過藥之處還傳來絲絲涼意，他挑眉道，
“我若說是蕭清寧，你信麽？”
陸妘手上動作一頓，仔細回想起來，
“蕭清寧？是白玄那日提起過的名字？”
“他又為何要傷你呢？”
蕭懷野聳了聳肩，卻又扯動了傷口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，
“他覺得我擋了他的路，你說好笑不好笑。”
陸妘看著他的傷口，實在笑不出來，
“你初來乍到，怎會擋他的路？未免有些荒謬。”
“不過你今夜是獨身去找蕭清寧了？鶴餘沒與你在一起？”
蕭懷野斂眸一笑，不經意開口，
“忘了告訴你，蘇鶴餘她兄長入京了，今日便是他帶來的消息。”
陸妘將染血的紗布扔到水裏，看著紅色彌漫開來，心下了然，
“蘇祈彥哥哥竟然來了？那此事定然非同小可，否則他一般是請不動的……”
蕭懷野點了點頭，試探著道，
“若是哪一日你偶然得知至交好友有不臣之心，你會如何？”
陸妘擡起眼眸，直直朝他看來，
“你說的是何人？”
蕭懷野略緊了拳頭，
“於尚死於浮意劍法，這套劍法蕭清寧也會。而這蕭清寧與何人相識，不用我多說吧？”
陸妘神色逐漸凝住，心下早已翻江倒海，但總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，他不會如此，她緩緩開口，
“你不用暗示我白玄有不臣之心，我信他不會。除了你之外，沒有人見過這個蕭清寧，我又如何能知道到底有沒有這號人物？”
“再者，若要說浮意劍法，你說蕭清寧會，但你蕭懷野不也會麽？”
嘖嘖，蕭懷野，放著閑雲樓不回，特意跑到人家屋頂上幹嘛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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